大观园移民讲堂|第二回:倪二的“劣迹”
书接前回:大观园移民讲堂|第一回:刘姥姥的烦恼
这边刚送走刘姥姥,门口就有人找我。我当是谁,却又是那贾雨村府中的管家。心中埋怨岳母早不说清楚,现在想避而不见却已失了先机,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前去。
管家斜着眼冲我作揖:“冷先生,我家老爷请您……”
心中正没主意,突然瞟见街口转过来一人来,心想“来的好,真是救命的神仙”,没待管家说完,便一个箭步上前把来人搂住:“倪二兄弟,你倒逍遥,走,走,走,已经等你多时了……”转头陪笑:“烦请回禀你家老爷,冷某今日不巧约了人,改日,改日。”管家冷笑一声,还想说些什么,我早拉着倪二去了。
几十步外便是一酒楼。待倪二晃晃悠悠地在对面坐定,我才发现他不用我请吃酒就已然醉了。倒也不十分奇怪,这厮本就是街上的泼皮,人称“醉金刚”,放贷收利,肆意妄为,十天倒有九天半是个醉汉。
我找小二要了一壶清酒、几个小菜,倪二斜在椅背上,双眼半睁半闭,只不说话。我竟一时分不清他是神智不清还是睥睨众生。
小二上了酒,这泼皮才终于摇头晃脑地开了腔:“冷大爷放着官老爷家的宴请不去,却跟个混混吃酒,是何道理啊?”
原来他竟认得贾雨村的管家。不知是赌场上的对头还是放贷的冤家。
早年间,我冷子兴自以为有几分能干,故而只喜结交斯文练达之人,倪二这等泼皮无赖自然是能远则远。说来讽刺,助我成事的是那斯文人,逼我远走他乡的也是那斯文人。去南方大洋中的大岛寂寥了几年,现如今人倒似转了性,对原先的故人唯恐避之不及。今儿对着这醉汉,经他一问,一时又感慨又羞涩,真人面前无从措辞,只能将面前一杯酒一饮而尽。
倪二见我萎靡,也不理会,自顾自斟酒畅饮,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起了自己的事情,我犹在另一宇宙之中自怨自艾,直到他说到贾芸和林红玉二人,我才缓过神来。
当年贾芸给王熙凤送了珍贵香料,谋了大观园里种树的差事,与宝玉房里当差的红玉结缘。买香料的银子正是问倪二借的。
“借银子借出了糟心事。”倪二闷头又是一杯酒。
贾芸是草字辈中的翘楚,后来贾家败落之后他们夫妻俩的事情我只是略有耳闻。
今日听倪二说了才知道,原来这贾芸红玉夫妇因为受过宝玉、凤姐的恩惠,故而在宝凤二人受难时知恩图报,多有照拂,还为牢狱事奔波求情。这竟惹恼了“斯文人”。五年前夫妻俩无奈远渡重洋,到凹丝翠丽阿开了一个牧场,占地十数顷,养马数百匹,好不自在。因念着倪二的旧情,便想担保他申请工作签证,过去青山绿水间畅快几年。
“可是职业不称手?”一说到本行,我登时来了精神,心想,有故人相邀,倪二却说是“糟心事”,想来必是身无一技之长。
倪二听了这话眉毛直立:“胡扯!金陵倪家世代都是‘法睿耳’,皇家法睿耳,到我这辈儿是懒散了些,但是手艺在,活计也不耽搁——马贩子王短腿家的马都是我伺弄的……”
“法睿……耳?”
“贾芸媳妇儿是这么说的,爱抚诶阿阿爱一阿……”
我跟着在心中默念了一遍,恍然大悟:“Farrier,蹄铁匠!”
倪二连着往嘴里扔了两颗豆,才大咧咧接话:“就是嘛,代号322113。”
好家伙,他比我业务熟练。
既然不是职业资格上有问题,那会是什么让他烦心呢?我正兀自嘀咕,倪二倒自己说了出来:“贾芸媳妇儿让我去找官家开个良民证明……亏我还当自己是个好人,嚯,官家记录那叫劣迹斑斑啊……凹丝翠丽阿不去也罢,芸哥儿两口子别遭了连累……可是偏那‘苇萨’上月到了,他们几日一封信地来催,可不是糟心事嘛……”
“签证已经拿到,那倪兄你是怕……”
“怕被‘砍搜’啊,听说就算人已到凹丝翠丽阿,仍可‘砍搜’,听听,又砍又搜,没的让人捉弄。”
原来是怕签证被取消——cancel,我有些明了了,嘴里不由问下去:“倪二兄弟都有什么记录在官府那里,能否给在下说说。”
倪二倒似不介意我这囫囵一问,一伸左手,把五个指头都捋直了开始数:“王短腿成亲那年,官府说国库空虚,招呼购买爱国丸,他买了一匣子,说正好给大家助兴,结果成亲那日来了官差,一屋子人都被带走。罚了银子不说,好好的洞房给搅合了……哎,真是时光如水岁月如梭,算起来三十年了……头年里王短腿家的女儿成亲,我们还提起这桩公案,想不明白说好的爱国捐怎么成了毒品。”他搓着短短的大拇指,似想从我这里得到答案,我害怕这问题,赶紧双指敲桌,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倪二倒听话,扳起食指接着数:“也得是二十多年前的陈年旧事了,跟街上药铺掌柜有些金钱上的纠葛,他使了银子,元宵正赏灯把我抓进去,公文上判我在大牢住到八月半,后来我也使了点银子,嘿嘿,没过端午就出来了。”
“文书上判你蹲狱七整月?”
“经济罪七整月,还有藐视公堂一整月,嘿嘿,不过在堂上骂了几句嘛……可是公文上写好了,八月半必让我出去。”
我心中默记下了,便让他接着往下数。
倪二竖起中指:“前年城里时兴骑驴,我也是得瑟,搞了一头,有证书的,血统高贵,天天骑着它,收账也威风。结果呀,下驴也违章,上驴也违章,一次一钱两钱的,倒不值什么,到了年头一算,我地个乖乖,总共罚了足有十两……啧啧……”
“你……把罚款的官差打了?”
“不曾打过,打他何用?冷先生笑话我粗鲁,但道理我还是懂得:执法者该打不假,立法者才更该打。”
我忍不住笑,心想这泼皮倒比许多大喊“圣主无辜、小人作怪”的读书人通透得多。
“你莫自顾着笑我,我且问你,这一罚再罚,罚的虽是驴,交银子的却是我,良民证上录着几十条,还不非连累芸哥儿不成?”
我仍收不住笑脸,他这一来二去我倒忘了自己适才愁苦:“莫急莫急,你且先往下说,这无名指上又有什么官司?”
倪二一甩手,气道:“无名指上能有什么官司,它跟小指一条筋,没的单把它拎出来说。”说着便伸出小指,“芸哥儿的混蛋舅舅卜世仁,做的那些龌龊事,我看不过,那日喝酒了酒,从被窝里揪起来一顿胖揍……后来……”
我忙问:“后来怎样?”
倪二撸着那胖乎乎的小指:“……后来他不依不饶,赔了五十两银子才了事,当真肉疼。倒没闹到官府,良民证上没此一条。”说完气哼哼拿酒便喝。
“没了?”
“没了……还嫌不多?若是到了凹丝翠丽阿,因这些被‘砍搜’了‘苇萨’,今儿个坐船去,明儿个坐船回,岂不笑话。”倪二似已气极,脸上的痦子兀自抖动。
我见他实在有趣,笑道:“老兄的这些劣迹与‘砍搜’应该沾不上关系。”
倪二一双圆眼盯过来,我也被他闹得来了精神:“正巧兄弟做这行买卖,给你讲讲。”命小二将冷菜撤掉,又重新点了几个菜、一壶酒,借着酒后亢奋,给他细讲起来。
澳大利亚的移民法律和法规拐七扭八,就跟那宁荣两府、大观园里的人物一样,横生出无数枝节,很难一条线理清。关于犯罪记录问题,其实要从《澳大利亚移民法规1994》第四部分的“公共利益标准”(Public interest criteria)说起。
这部分列了若干条要求,每条都有一个4打头的四位数代码,申请澳大利亚签证的时候,不同签证会要求申请人符合某一个或者某几个“公共利益标准”。
其中最基本的一条标准就是4001,几乎所有的签证都要求申请人满足这一条款,有些签证甚至要求不参与移民申请的核心家庭成员也要满足这一条款。比如,下面的186雇主担保永久签证就是这样:
那么,这个4001条款的内容是什么呢?
简单而言,它是要求一个人“通过character test”。同时,它也赋予移民局一定的裁断权——就算移民局认定某个人没有通过character test,在理由充足的前提下仍有权力认定此人符合4001条款。
听起来不合理?但是移民法中很多地方都是这样,在法律框架之内赋予移民局“自由裁量权”(discretion)。如何说服移民局在运用自己的discretion时做出对申请人有利的决定,正是注册移民代理的用武之地。
讲到这儿,我突然想起什么,问道:“贾芸可曾请了注册移民代理来办你这桩事情?”
倪二拿着一根鱼刺剔牙,哼哼啊啊不置可否。
见他这副德行,我便不去计较,接着往下讲:
弄清4001条款之后,下一个问题就是,什么叫character test?
Character test可以翻译成“品行测试”,但它并不是一个测试,而是通过一个人以往的行为来判断这个人是不是会对澳大利亚社会产生危害。
在《澳大利亚移民法1958》中,对何种情况下申请人通不过品行测试有具体的规定,其中最常用到的一条是“若申请人有严重犯罪记录,则通不过品行测试”。
什么算“严重犯罪记录”(substantial criminal record)呢?这要到《移民法》第501条中的第7小条中找:
这里面规定,如有几种情况中的任何一种,就是身负“严重犯罪记录”,其中涉及到判刑的是前四条:
(1)曾被判处死刑;
(2)曾被判无期徒刑;
(3)曾被判12个月以上徒刑;
(4)多次被判刑,刑期总和达12个月
移民法还规定,两个刑期一起执行的,按照两个刑期总和来算。
现在来看倪二的“劣迹”:
劣迹一:早年间被抓,未判刑,也未送戒毒所;
劣迹二:二十多年前入狱,虽然只住了三个多月,但是刑期是七月加一月,一共八个月;
劣迹三:骑驴的交通违章不算犯罪;
劣迹四:暗地里打了卜世仁一顿,两人私了。
所以真正的犯罪记录是八个月,不足法律规定的十二月,算不上“严重犯罪记录”。
倪二似乎听得云里雾里,眼直直的,酒也不喝了。
我见讲不通,便手指蘸酒在桌上比画:“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凹丝翠丽阿已经给了你签证,说明移民局认为你符合4001条款,你的这些‘劣迹’又算不上‘严重犯罪记录’,等你到了那里,自然也不会以你通不过品行测试为理由来取消你的签证。”
倪二仍追问:“确实不会砍搜?”
我摇头:“我且问你几个问题,你听了莫恼。”
倪二点头如捣蒜。
“关于‘劣迹’,你说的可都是实话?跟移民局可有隐瞒?”
倪二仍捣蒜,听了第二个问话又马上摇头如拨浪鼓。
“既然说的都是实话,没有隐瞒,又通过了品行测试,没有严重犯罪记录,那么只要你到凹丝翠丽阿之后遵守签证条款,就不会被砍搜。”
“当真?”
我点点头,微笑着饮了一杯酒,享受这自以为对他人有用的美妙瞬间。
倪二喜得手指乱舞:“嗨,冷先生还真行,跟那白脸绿眼的洋书生说的一个样,一条一条,甚是啰嗦。”
我一口酒险些喷出口去,早听说城那头有个凹丝翠丽阿的洋人开的移民工作室,看来这倪二根本就是找他代办的签证,个中事宜就算没摸个底儿掉也知道个十之七八……原来这会儿故作困惑根本是来诓我。这泼皮,必是记恨我前些年对他多有怠慢,今日见我拒了贾雨村的邀约,心血来潮,要捉弄我一番。好在冷某业务根基深厚,就算没有法典在手,照样纵横捭阖、深入浅出,要不然没的丢人现眼。
心中自嘲过一阵后再一抬头,倪二早不知何时去了,我醺醺然恍惚,他言语奚落我一通才走也未可知。嗨,也怪,被倪二戏耍我竟丝毫不恼,只觉有趣,心想以后他到了凹丝翠丽阿,驰骋马场,冷子兴也多了一个喝酒聊天的好去处。这顿酒,权当是交了倪二这个朋友吧!
正是:
醉金刚借问移民法,冷子兴精英变傻瓜,
大观园红玉遗手帕,大洋国呵哇嘻嘿哈!
子兴醉矣,欲知后事如何,酒醒再聊……
{本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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